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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陈青云 《刀剑金鹰》
第 一 回
荒郊古寺 武林盟主遭身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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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座荒郊古寺,由于年代湮远失修,半已圯颓,香火早断,又因为地荒僻,离官道又太远,附近也役人烟,几年也没个人来,牌匾蚀化,字迹已不可辨,连寺名都没有,是一座名符其实的野寺。
寺里住了个须发虬乱的老和尚,不剃发,不刮须,不见戒疤,何以称之为和尚?
是因为他身上那袭千补百衲的,跟他年纪一样老的僧袍,所以姑且称之为和尚,说他是住持也好,守寺的也好,借此栖身也好,反正他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怪老人。
这一天,过午的时分,这人迹早绝的野寺前,来了两个人。
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秀士,满脸英气,俊逸非凡。另一个是短装打扮,管家的装束,年在五十左右,挑着行囊,虽是下人,长相也颇不俗。
他俩是谁?
他俩正是化身无数,神出鬼同的“千面侠”司马上云,和他的老管家宋铁岑,他俩来此作甚?
管家放下挑子,望了一眼半倒的寺门,吐口气道:“公子,是这里没错么?”
司马上云点点头道:“错不了,‘侠中侠’齿德俱尊,他提供的线索绝对可靠。”
管家再次吁了口大气,道:“这破庙……人能住么?”
“勉强可以避风遮雨,为什么不能?”
“石大侠当年曾是煊赫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,何以会出家当和尚,而且是在这种破败的地方?”
“忏悔!”
“噢!忏悔什么?”
“忏悔当年无意中特成的大错!”
“能告诉小的么?”
“不能!”
司马上云回答得很干脆,根本就没有转寰的余地,管家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头。
“那我们进去吧”
“你在此等我,我单独去见石老前辈。”
“好吧!”
司马上云举步入寺,一路拔草披蒿,穿过残廊破殿,最后来到一间看来还很完整的厢房门口。
房门紧关着,门外没有鞠草苔藓,这证明是有人住在里面,司马上云面容一肃,开口道:
“石前辈,司马上云特来叩见!”
没有反应。
“晚辈好不容易才探听到您老人家的下落,先父司马龙也是当年受害者之一,于今已查明,元凶是‘无敌剑’宋逵,老前辈蒙冤二十载,现在可以洗雪了。”
仍无反应,司马上云两道浓浓剑眉皱了起来,略作犹豫之后,上前推门,门是虚掩的,轻轻一推便开了。
木榻上,仰卧着一个蓬头怪人,司马上云跨入房中,拱手一揖,道:“石老前辈,晚辈司马上云冒昧叩谒。”
榻上人不言不动。
突地,司马上云的心收紧了,两只眼瞪得滚圆,头皮阵阵发炸,木榻上满是血渍,像一条条红蛇,蜿蜒到地上,已经凝固发紫。
司马上云惊叫出声,一个箭步,迫到榻边,定晴一看,全身的血液登时停止运行,呼吸也窒住了。
怪老人的僧袍,从上胸处被撕裂开,一片模糊,肉糜见骨。
“公子,发生了什么……”
管家等得不耐烦,也跟了进来,等到他看情了眼前的惨状之时,后半句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。
司马上云咬着牙道:“石老前辈被害了……”
管家逼近一审视,栗声道:“这是被什么歹毒的手法所伤?”
榻上的和尚动了一动。
司马上云惊呼道:“还没断气!”
怪和尚长长的喘了一声,居然发出了声音:“黑……黑……豹……黑豹……虎威……镖……镖……局……”
司马上云伸手去探住怪和尚脉息,口里说道:“石老前辈,您说什么?请您振作些……”
管家颤抖着声音道:“他说黑豹,虎威镖局。”
怪和尚一阵抽扭之后,寂然不动了。
司马上云收回手,道:“断气了”
管家激动无比地道:“公子,是被豹子抓的,您看伤口,的确像是豹子的利爪抓裂的。”
“豹子?”
“可不是,刚刚他说黑豹……”
“此地并非深山荒谷,何来虎豹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你忘了,石老前辈提到虎威镖局。”
“虎威镖局……设在洛阳城里,名满天下,关里关外,虎字镖旗一亮,无人敢捋虎须这……怎会牵扯上黑豹?”
司马上云再次审视创口之后,退了两步:“表面上看起来,的确像野兽利爪所伤,可是以石老前辈的功力,再狠的人,再凶残的野兽,怎能伤得了他?这……”
“可是人死了真的。”
“我看是一种特制的凶器所伤……”
“黑豹是石老前辈亲口吐露的,如果是人……”
“问题在虎威镖局。”
“公子,我们不但白跑一趟,反而又碰上岔子。”
“石老前辈,一代世擘,我们先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,再说别的。”
于是,司马上云与管家合力在寺后寻了块高亢之地,掘穴掩埋了怪和尚。
他俩还特别树立了一块墓碑,上刻:“故武林盟主石震宇之墓”,后同写了岁次甲子,没有署名。
这一折腾,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。
司马上云面对着墓碑,喃喃地道:“石老前辈,安息吧!晚辈当尽全力猎到这一头豹。”
管家突地大声道:“公子,这不妥当,呀!”
司马上云转过目芒道:“什么不妥当?”
管家道:“石老前辈已经出家当了和尚,墓碑上该刻他的法号,沿用武林盟主的尊号成吗?”
“他老人家什么法号?”
“这……我怎么知道?”
“我也不知道,这不就结了。”
“我们如何行动?”
“打猎!”
“打猎?”
“不错,猎这头黑豹!”
“怎么个猎法?”
“从威虎镖局着手!”
管家感慨地道:“石老前辈名重江湖,位尊武林,想当年跺跺脚风云变色,想不到仍然走上了一般江湖人的路……”
“什么路?”
“不得善终。”
“老宋,听口气,你是不想再走江湖了?”
“不,不,说说而已!”苦苦一笑,又道:“公子,人死了闷葫芦也该打破了,我们巴巴地赶来这破庙,到底是为什么?”
呼了口气,司马上云道:“好,我告诉你,二十年前,有十二位白道正直之士,毁于石老前辈之手。
“原因是为巩固盟主的地位,排除异己,结果,激起了武林公愤,各帮派的主脑,纷纷退盟。
“武林盟自此瓦解了,被害者的家属友好,群起索仇,但是石老前辈却于此时失去了踪影……”
“以后呢?”
“先父也是当年受害者之一,所以三年前,我也出江湖索仇。”
“噢?”
“上个月在开封碰到‘侠中侠’,指出石老前辈的下落,同时揭开了这桩拖延了二十年的武林公案,也知道石老前辈是背了黑锅,代人受过的,真正的凶手是当年的‘无敌剑’宋逵。”
管家目芒连闪:“侠中侠何以知道?”
“他无意中来到这古寺里,碰到了失踪的石老前辈,这秘密是石老前辈亲口向他透露的。”
“我还是不明白。石老前辈当年何以下辩解?”
“无从辩起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当年遇害的,全毁于‘天罡指’,是石老前辈的独门绝恬,所以有口难辩。”
“那他何以在二十年后,查出凶手?”
“不知道,是石老前辈请‘侠中侠’帮人追查宋逵的下落,他要在辞世之前,亲手了断这桩公案,‘侠中侠’是他的至交好友。”
“不对,完全不对……”
“又什么不对?”
“第一,‘天罡指’既是石老前辈的独门绝艺,施用者必是与他有所渊源,而‘无敌剑’宋逵没听说也会这指功。
“第二,石老前辈出家,是为了忏悔,如果他没有杀人,忏悔什么?
“第三,武林人名比命重,他何以不公诸武林,还他清白。……”
司马上云抬手止住管家说下去。
“好了,让我告诉你,第一,‘天罡指’是口诀被盗。第二,忏悔是悔不该好名,当上了盟主。第三,在没找到正凶之前,无法取信江湖。”
“无敌剑宋逵此人呢?”
“也同样绝迹江湖。”
管家一拍双手,道:“小的想到了,这头黑豹,八成就是宋逵的化身,我们从‘侠中侠’口中得到石老前辈的消息,定是被他偷听到,所以抢了先着……”说到这里,话锋一顿,转变成狐疑的口气道:“可是这样也不对,如果是他,石老前辈为什么不直指其名,而要说成黑豹?而且,还加上虎威镖局……”
沉思了一会儿,司马上云点了点头,道:“不管怎样,我们着手打猎,一定能追查出真相的。”
管家笑笑道:“这回公子要当猎人?”
司马上云道:“不错,江湖猎人,专猎江湖中的豺狼虎豹!”
管家抬头望了望天色,道:“公子,我们该走了吧?”
司马上云点点头,道:“走吧,我们上洛阳。”
管家挑起行囊,主仆二人出林上了官道。
他们两人朝洛阳方向进发。
司马上云主仆走了约莫五十里,天色已逐渐昏黑下来。
突然,司马上云止住脚步,并抬手示意管家禁声,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从道旁林中传了出来。
“田师哥,这分明是有人蓄意要毁我们虎威镖局,所以才一再杀人劫镖。上个月在出关道上是十二条人命,两万镖银,这一趟暗镖……唉!”
一个男人的声音:“砸了招牌不说,恐怕还得破产。”
“装成猛兽杀人,够诡也够残忍。”
“很可能是师父的仇家,以此作为报复的手段……”
“爹从没与人结过深仇大怨。”
“师妹,看情形,耿总镖头遇害时间,可能是在昨晚。”
“耿总镖头送这趟暗镖,是化了装的,而且事前事后都十分秘密,凶手怎会认得出来呢?”
“三师弟尾随护镖,不见了影子,如果同样遇害,应该就在这附近范围内,可是……”
“现在该怎么办?”
“先在附近买口棺材,暂时把耿总镖头的遗体入土,我们再赶回去,禀告师父谋求对策。”
“只有这样了,我担心三师弟……”
司马上云向管家作了个手势,开口道:“宋俊,我们在路边歇会吧!”
老宋会意,大声道:“公子,敢情好,小的也着实累了,不管早晚,反正明天就到洛阳了。”
说着,他便把行囊担子放了下来。
林子里传出喝声道:“什么人?”
司马上云应道:“过路的!”随说,随步入林中。
老宋也立即跟了进入林中去。
主仆俩目光扫处,齐齐惊呼出声。
林子里,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,血肉模糊,死状和野寺里的怪和尚一模一样,旁边,站着一对年轻劲装男女。
劲装年轻人一见到主仆俩现身时,立即喝阻道:“站住,别动!”同时手按上了剑柄。
老宋忍不住脱口大声道:“黑豹!”
劲装少女弹身迫到周俊身前,栗声道:“什么黑豹?”
老宋自知失言,望了司马上云一眼,心念电似一转,装成忐忑不安的样子,嗫嚅地道:
“小的……从小生长在山里,对于被虎豹伤害的人。一眼便看得出来,因为……因为伤口有分别。”
劲装少女不放松地道:“你连豹子的花色都能从伤口看得出来?”
老宋摸摸头,道:“这……是习惯上的说法,因为豹子当中,以黑豹最凶,最残忍,也最狡猾。”
劲装年轻人冷冷地道:“这一带从不出虎豹,是人装的。”
老宋瞪大了眼道:“人?人怎能装豹子,分明是豹爪……”
司马上云抬了抬手,道:“老宋,少说一句成么?”
劲装少女的闪闪眸光,射向了司马上云,四目交投,彼此都心头一动,她惑于他的俊逸英姿,他也惊异于她的美艳灵秀。
四道目光,在刹时之间胶着了。
劲装年轻人脸上现出了不悦之色,冷声道:“师妹,你怎么了?”
劲装少女恍若来闻,反而对着司马上云嫣然一笑,道:“你是个游学的士子?”
司马上云拱了拱手,道:“在不是的,读万卷书,不如行万里路,古人所说的话,说得真不错!”
劲装少女眉毛一挑,道:“我叫闵如惠,你叫什么?”
这句话可说相当粗俗,与她外表的气质可说是完全不相称,但因为她长得太美,不会被人笑话,可以解释为爽朗,或是娇纵什么的。
司马上云一本正经地道:“在下司马上云,这是管家宋铁岑!”
闵如惠笑着扫了管家一眼,礼尚往来地指着劲装年轻人道:“他是我师兄田长明!”
司马上云拱手道:“田兄,幸会!”
爱与恨像是一物的两面,而嫉妒却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副产物,由于闵如惠对司马上云的态度,使田长明醋火大发。
无论男女,都忍受不了所爱的人对第三者的一个笑靥,一句表示好感的话,一个近乎某种暗示的神情,甚至于多看一眼。
谁都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对别人冷若冰霜,淡然无动,如果司马上云是个癞蛤蟆,田长明便不会如此敏感,当下冷哼了一声,斜睨着司马上云,一副不屑地神色道:“阁不是江湖人?”
司马上云道:“何谓江湖人?”
田长明一撇嘴,道:“玩命的!”
司马上云连连摇手,道:“不是,不是,在不是读书人,读圣贤之书,行圣贤之道。”
田长明摆手道:“那就请便,别自寻烦恼。”
司马上云笑笑道:“是,是,在下这就离开!”
闵如惠不悦地道:“田师兄,你不能对司马公子客气些么?”
田长明横眉竖眼道:“客气,要怎么才算客气?我们不同路道,他是个穷酸,我们是玩命的,他是个小白脸,我是粗人……”
闵如惠大声道:“够了,人家可没冒犯你。”
田长明意犹未尽地道:“师妹,你忘了我们现在是做什么?”
闵如惠嘟起了嘴道:“不必你提醒我!”
老宋偏了偏头,道:“公子,我们离开这里,走吧……看着这被豹子抓死的,我心里直发毛。”
司马上云颔首道:“走吧!”说着,便朝着闵如惠拱拱手,道:“闵姑娘,后会有期了。”
“呛!”地一声。
田长明突地拔剑剌向司马上云,快如闪电,惊叫声中,司马上云倒打一个踉跄,却被老宋一把抓起,没倒下。
但却毫厘之差,司马上云避过了这一剑。事出猝然,闵如惠阻止不及,脱口厉叫道:
“田师哥,你……”
司马上云面色大变。
老宋怪叫道:“姓田的,你想杀人?”
田长明收回了剑,皮笑肉不笑道:“我要有心杀人,他早就倒下了!”说完,转向闵如惠道:“师妹,防人之心不可无,你当听说过装猪吃象这句话,我只是试试他是否真的不会武功。”
闵如惠没好气地道:“试出什么来了?”
田长明“唔!”了一声,道:“还说不定!”
司马上云望着田长明道:“田兄,刀剑无眼,千万不可儿戏!”
说完,拉着老宋,匆匆地道:“我们走,君子避凶趋吉!”
主仆俩匆匆出林而去。田长明望着两人远地的背影道:“刚才他闪避我的那一剑,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?”
闵如惠冷哼了一声道:“我知道你的心理,你是在吃醋!”
“师妹,你……”
“算了,以后少来这一套!”
路上,老宋气呼呼地道:“我真想回去好好教训那不长眼的一顿!”司马上云淡淡地道:
“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,他并非凶恶之徒,只是妒念在作祟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嘻嘻一笑,老宋道:“小的还以为公子看不出来哩!公子,那妞儿看起来很任性,她似乎对公子有意……”
司马上云道:“胡说,萍水相逢,素昧生平,仅只互通了姓名,前后不到半刻时间,什么有意无意的。”
“公子,这叫一见钟情呀!”
“老宋,你见我对任何女子动过心么?”
“这种事是很难说,任何事都有个开始的,除非你当了和尚,没有人一辈子不娶妻的。”
“少废话,谈正事……”
“奸,谈正事,公子说吧?”
司马上云沉默了片刻,与老宋变成并肩,沉凝地开口道:“这档事相当古怪,使人想不透……”
“怎么个古怪法?”
“我此番去找石老前辈,主要是询问一下,有关当年‘无敌剑’宋逵屠杀白道名士的详情。
“因为‘侠中侠’恪守诺言,不肯透露真实内情,想不到石老前辈已经遇害了,临死指出黑豹与虎威镖局。
“而现在虎威镖局护送暗镖的总镖头,也被黑豹所毁,两地相距不远,时间上也差不多……”
“是呀,这的确古怪!”
“如果黑豹与虎威镖局有关,便不会杀自己人,这……”
老宋目芒连闪,道:“公子,莫非是故布疑阵,别有阴谋?”
司马上云若有所悟地“啊!”了一声,道:“有点道理,说说看?”
“黑豹劫镖杀人,是他们说的,谁见到了?”
“但为何要如此呢?”
“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为什么了!”老宋顿了顿,又道:“公子不是决定要去打猎了么?”
司马上云星目放光,深深一点头,道:“对,到了洛阳便立刻行动,慎隔墙有耳,我们不谈这个,赶路吧!”
黑豹劫镖杀人的消息,在洛阳一带沸沸扬扬地传开来。
消息一经传开,便会有人添油加醋,绘声绘影。有的说,黑豹是黑道人物豢养的一头神豹,扑杀人在瞬息之间。
有的说,黑豹是一个出世的魔头所乔装,功高莫测。
总之,说得凿凿有凭,到底事实是如何呢?谁都不知道,唯一可信的,是虎威镖局业已贴出了暂停接镖的告白。
虎为百兽之王,豹乃兽中兽。
豹子找上了老虎,结局是什么呢?
同时又传出了另一个消息,一个神秘的人物“江湖猎人”,已经到了洛阳,准备猎这头“黑豹”。
“江湖猎人”是个很新鲜的名号,武林中从未没有听说过,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?
同样没有人知道!
倒是所有的江湖人,都等着瞧看场热闹。
时辰,起更时分。
高升客栈最后一进的西厢房,一明两暗,只明间里有灯火,但院子里照明的灯笼却很亮。
右边近围墙的暗间里,司马上云主仆在低声交谈。
“老宋,你在放消息时,有没有什么扎眼的人物注意你?”
“没有,我换了两次装,办完事便离开,不敢多待。”
“办得好,效果如何?”
“传言满天飞,大小茶楼酒肆,都在谈论。”
“这第一步棋算是落了子,现在要进行第二步……”
“第二步是什么?”
“拜访虎威镖局。”
“什么身份?”
“照原计划,江湖猎人。”
“有意思,今晚就去么?”
“嗯,豹子都在夜间活动,做猎人当然要随豹子的习性。”
“现在就改装易容?”
“当然,把行头拿出来。”
司马上云改装易容之后,出后窗越屋而去。
第 二 回
义胆侠肠 江湖猎人寻黑豹
盛气凌人 田大镖头命归阴
虎威镖局,门边墙上贴了红纸告白,大意是暂停接镖,请新知旧友原谅。金碧辉煌的匾牌,似乎已失去平日的光彩。
惨淡的灯光里,一条人影来到门前,在灯光映照下,可以看出是个面目冷漠,蓄着短髭的中年人。
这个中年人,一手提剑,一手挽着革囊,一袭蔽旧的黑衫,看起来就让人感觉不顺眼。
他是谁?他就是易容改装后的“千面侠”司马上云。
“阁下到此有何贵干?”
司马上云转过身,来的是田长明,他认得田长明,田长明认不出他。
“区区有事拜访闵局主!”
“哦?请问阁不是……”
“区区姓施,受人之托,来打听件事!”
“在下田长明,局主首徒。”
“噢!田总镖头,失敬!”
“请问有何事要见家师?”
“这个……得当面请教局主。”
田长明仔细打量了司马上云一番。眉头皱了皱。
“家师这两天有事不见客,请阁下原谅。”
“不成,这是重要事”
“阁下……”
“田大镖头知道区区是代什么人办事么?”
“阁下替谁办事?”
“千面侠?”
“千面侠”三字出口,田长明神色为之一变,再次打量了司马上云一番。
“阁下代‘千面侠’办事?”
“不错。”
“如此……请稍候,容在下去回禀一声……”
“请便!”
田长明匆匆步入,不久,他又大步地走了出来,并且态度很恭谨地肃容道:“施大侠请”
司马上云大咧咧地昂首而入,穿过广阔的大院,经穿堂,又是一个院子,才来到了大厅。
田长明抢先两步,大声道:“施大侠到!”
局主“关中大侠”闵中天来在厅门里边。司马上云遥遥地抱了抱拳,然后才走上石阶。
“施大侠请进!”
“唐突之至!”
司马上云被迎入厅中,分宾主坐下,田长明站在一旁。
闵中天略一打量司马上云,开口道:“施大侠是代‘千面侠’办事?”
“正是!”
“‘千面侠’名震武林,义冠江湖,同道共钦,只可惜,他如神龙见首不见尾,致闵某人无缘识荆,就连施大侠……也属头一次见面,请问,施大侠与‘千面侠’是有什么渊源呢?”
“谈不上渊源,只是景慕其人,乐于供他驱驰而已。”
“能供‘千面侠’驱驰,是武人之乐!”
“好说!”
“请施大侠见示来意!”司马上云目中突然爆出了两道厉芒,迫盯在闵中天面上。
“区区此来,是为了查询‘黑豹’的事!”
闵中天与田长明脸色齐变,田长明栗声道:“黑豹?”
司马上云道:“不错,外面传说纷坛,贵局是受害者,局主能忖度出那头黑豹子的来路么?”
闵中天双眼突然一亮,答非所问地道:“莫非‘千面侠’便是武林中传言的江湖猎人么?”
司马上云将头抛摇道:“这一点恕区区无法回答!”
闵中天略呈激动地道:“黑豹一词,是传言说的,老夫也无从判断是人是兽,据理而论,是人为无疑。如果能得‘千面侠’伸出义手,以回天之力,挽救敝局必毁的命运,老夫幸甚!”
这时,司马上云感觉眼角似乎一亮,闵如惠在屏风之后,探出了半面,但他故作不知,沉声道:“伸手与否,是‘千面侠’个人的事,我区无法作主。
只是今晚冒昧造访,得有几句落实的话捎回去……局主,洛阳这一带,大小镖局十八家,为什么‘黑豹’专挑贵局下手?”
闵中天愤愤地道:“老夫就是想不通这一点。”
略作思索,司马上云道:“区区问一个人……”
“谁?”
“无敌剑宋逵!”
这五个字,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,如刃目芒,剌照在闵中天面上,似乎怕忽略了对方一些丝的反应。
闵中天全身一颤,像是突然遭受电殛,虎地离座面起,栗声道: “无敌剑宋逵?”
“嗯,不错!”声音很冷。
“施大侠何以要问及此人?”
“局主请答复,宋逵此人何在?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老夫怎会知道,宋逵失踪江湖已二十年!”
缓缓起身,司马上云寒声道:“真佛面前不烧假香,局主真的不知道?”
闵中天挑眉道:“施大侠,阁下今晚的来意令人不解!”
眼前一亮,闵如惠从屏风后闪了出来,怒视着司马上云道:“阁下到底是谁?”
司马上云闪动着目芒道:“姑娘以为区区是谁?”
闵如惠冷冷一笑,道:“阁下借‘千面侠’之名,来到此地来罗唣,显然心怀叵测!”
哈哈一笑,司马上云道:“姑娘如此认定么?”田长明横身上步,冷声道:“阁不如果不把来路交代个一清二楚,便休想离开本镖局一步。”
闵中天抬手高声道:“你俩不要多嘴,退开!”
闵如惠与田长明挪了挪脚,但没退开,仍然以敌意的眼光望着司马上云。
司马上云冷眼一扫二人,转向闵中天道:“局主,区区只是受托查询,本身与此事毫无瓜葛。”口里虽然这么说,心里却在想:“看闵中天的神情,此中大有文章,如果直接了当地查究,可能就会徒劳无功,动武还不到时候,还是得改弦易辙,用其他的办法来查查看了。”
闵中天紧皱着眉头道:“施大侠,老夫实在不明白,‘千面侠’何以无缘无故,向老夫查询宋逵的下落?”
司马上云冷漠地道:“区区也不明白,照说应该是有原因的。”
就在此刻,一名汉子奔入厅中,打了一躬,道:“禀局主,外面来了个外乡客人,定要托镖,任怎么解说也不听。”
田长明应了一声,正特举步,外面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:“开了店门不做生意,硬把客人往外推,天下没这等道理。”
在场的全为之愕然。
一个富商似的老者,冲进厅中,衣着很考究,双手捧着一个绸布包着的见尺匣子,冲着闵中天道:“阁下就是闵局主?”
“不错,贵客有何见教?”
“托镖!”
“贵客是……”
“姓黄,在开封经营珠宝生意,想带点东西到莲城。”
“请坐!”
“不必,就这么站着谈谈好了。”
闵中天勉强陪了个笑脸:“黄掌柜,承蒙枉顾敝局,姓闵的十分感激,累您掌柜的空跑一趟,实在不安之至,一切还请包涵。”说着,拱拱手。
“空跑,什么意思?”
姓黄的瞪起了三角眼。
“呃!这个……敝局因为最近发生了事故,所以暂停接镖,门外贴了告白,请多多原谅。”
“不成!”
“不成?”
“虎威镖局是金字招牌老字号,信誉在洛阳这一带数第一,所以区区才登上龙门,说实在的……”扬了扬手中匣子,又道:“这东西价值不菲,至于保费,区区绝不计较,只要局主一句话,无论多少!”
“黄掌柜,方才话已声明过。实在对不住。”
“闵局主,我姓黄的说话也要干脆,如果贵局收招牌关上门,区区不会多说半个字,既然还高悬着招牌开着大门,就没理由不做生意。”
闵中天老脸变了色,闵如惠与田长明已经现出怒意,只有司马上云还是那副冰冷的神色。
闵中天强忍着怒气道:“黄掌柜,生意买卖讲究的是双方情愿,你也是买卖人,应该明白道理。”
“那什么理由下接区区这趟生意?”
“已经说过了!”
“那只是搪塞,不知局主居心何在?”
这分明是横来,有意来找岔的,闵中天脸都气绿了。
闵如惠第一个憋不住气,挑眉瞪眼道:“姓黄的,听口气,你根本不是什么生意买卖人,是标谁的道上客,虎威镖局可不是你张牙舞爪的地方,我倒是要问问你,你的居心何在?”
嘿嘿一笑,姓黄的阴声道:“小姑娘,你别跟我耍狠。就算我是道上的,难道不能托镖?”
“不保,不接,怎么样?”
“很简单,下招牌”
“这就是阁下今晚的来意?”
“就事论事,既然不敢接镖,何必再亮幌子?”
闵中天也沉不住气了,“关中大侠”四个字也是相当响亮的。
自开局以来十几年间,虎头镖旗所至,任何江湖狠客,都得礼让三分,像最近这种情形,可从来没发生过。
闵中天想发作,但仔细一考虑,硬是把那口窝囊气给吞忍了下去,抬抬手道:“送客!”
打了个干哈哈,姓黄的道:“闵大局主,区区不吃这一套,不关门不放,便得接生意。”
说着,把手里木匣桌上一搁,后退了数步,冷冷地又道:“东西送莲城黄记钱庄,保费五千两,东西送到时付现。保值五万两纹根,如有失闪,请照值赔偿!”
说完,转身便走了。
闵中天怒吼道:“把东西带走!”
姓黄的恍若未闻,到了厅门之外,身影一闪而没。
田长明七窍冒了烟,一把抓起桌上的木匣子,弹身追了出去。
司马上云始终不开口,只静作壁上观,心里早已瞧出,这姓黄的是有所图谋而来,托镖是假的。
闵如惠也仗剑追了出去。
那原来禀事的大汉,此时呆若木鸡般立在原地。
“哇!”一声惨叫破空传来,令人动魄惊心。
闵中天脸色惨变,纵步穿出。
“呀!”闵如惠的惊叫。
司马上云举步出厅。
目光扫处,不自为之一窒,田长明躺在血伯中,惨哼不止,木匣已碎,黄澄澄的元宝散在地上。这是怎么回事。
“黑豹!”闵中天惊叫出声。
镖师们闻声而至,个个面目失色。
司马上云迫近前去,在风灯的光影下,只见田长明前胸尽裂,血肉模糊,一点也不错,是“黑豹”下的手,看伤势,已是无救。
闵如惠坐在田长明身边,一口一声地哀唤着:“田师哥!”
闵中天的老脸已变了形,捡起一只元宝,仔细一看,栗声道:“有府库的印记,是官银!”拿着金元宝,全身簌簌抖个不住,喃喃地道:“栽脏,好恶毒的手段,我闵中天一生行事持守正道,是什么人如此对付我?”
旁边,田长明挣扎着,吐出声道:“师妹,我……”
“田师哥!”
“师妹,实指望……我们能结合,现在……”
“田师哥……”闵如惠哭出了声。
闵中天挪近,噙着老泪,摇摇头,努力迸出话声道:“长明,是不是那姓黄的下的手?”
田长明目光已然涣散,胸口仍汩汩冒着鲜血,像野兽般狂喘着,努力翕动着嘴唇,血抹随着翕动的口角一堆一堆涌出,那份惨状,实在使人不忍心多看。
久之,才吐出几句不可辨的微弱声音:“不……不,不是姓黄的……的……”
身躯突扭,喘了口气,头一偏,咽了气。
“田师哥……”闵如惠厉叫一声,晕了过去。
这表示,她是爱着这位师兄的。
闵中天仰首望天,怨毒至极地道:“我不杀此豹,誓不为人!”
说完,他便疾步离去。
***
大街上,夜市正盛,酒楼上传出阵阵丝竹简板之声,夹着曼妙的度曲声,一片和平的景象。
谁也不知道在江湖人世界里,正串演着血腥的惨剧。
司马上云回到客栈,除去了易容,变回本来面目。
他正在想虎威镖局的事,深深地想,但想不通。
起初,他判断“黑豹”可能是“无敌剑”宋逵的化身。
不然他不可能杀害已退位的武林盟主石震宇,根据石震宇断气的遗言,此事与虎威镖局有关。
但现在事实推翻了原先的判断,虎威镖局是“黑豹”肆虐的对象,自己亲眼目睹事实的经过,并非虎威镖局故布疑阵。
而田长明遇害,是为了追那以库根栽脏的黄老头,但田长明最后遗言,下手者不是那姓黄的。
这到底有什么蹊跷呢?
房门开启,老宋走了进来,一身劲装打扮。
“公子,你先回……”
“先换了装再说,别露了底。”
老宋进入暗间,恢复了装束,重新到明间里来。
司马上云踱步到门窗边向外探视了一阵,然后折回坐下:“老宋,我要你守候在镖局,发现什么没有?”
“有,那自称姓黄的尖头老者。”
“怎么样?”
“他强离了镖局,不久,却从屋顶现身……”
“以后呢?”
“虎威镖局那姓田的小上了屋顶,斜里射出一条黑影。把姓田的一掌打下了屋面……”
“哦,再以后?”
“那黑影伤了人之后,飞闪而去,快得惊人,我自量追不上他,只好追踪那姓黄的老者。”
司马上云星目泛出闪闪精光:“那黑影便是我们要猎的黑豹。”
老宋两眼睁大了。
“黑豹?”
“不错,姓田的被抓死了,你追踪姓黄的结果如何?”
“他进入靠西门的一座大宅院。再见不到人了。”
“宅主是何许人物?”
“我在外面打听,据附近的人说,是一个丛外地来洛阳不久的富商,没有人见过他,也不知道姓什名谁,那宅第是向一位致仕回乡的大官买的。”
司马上云深深一阵考虑之后,道:“我判断那姓黄的与‘黑豹’有关,而那所巨宅的主人可能是江湖人物,说不定就是黑豹。”
老宋摸摸头,道:“我们该如何?”
司马上云道:“先想办法摸情对方的底。”想了想,又道,“这当中还有个谜令人不解。”
“什么谜?”
“我到虎威镖局,向闵中天提及‘无敌剑’宋逵,他的神色有异,这当中定然有文章,我始终想不透。
“尤其是古寺里的石老前辈临死所说的那两句话,黑豹……虎威镖局,这怎能连在一起呢?
“对了,老宋,你还记得,那晚在距古寺不远的路边林子里,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遇害,闵如惠兄妹曾经提到有一个暗中护镖的镖头失踪……”
“是,是说三师弟。”
“如果能找到那三师弟,也许可以解开这个谜底。”
“很难,我们不认识此人。”
“只要记住这条线索就成,现在我们先从那姓黄的和那巨宅着手。”
“怎么个着手法?”
“打铁趁热,我马上走一趟了。”
“公子,现在都三更天了……”
“正是办事的时候。”
“要小的去么?”
“不必,你好好睡你的罢。”
司马上云迅速地易容改装,仍是原先到虎威镖局的打扮,拿起革囊兵刃,再次离店外出。
夜已深沉,大街上一片寂寥,办有极少数的大酒店,隐隐传出弦歌之声。
司马上云一路踏屋面,幽灵般飘向城西巨宅。
巨宅已陈旧,但气派仍在,大门前的石狮,上马石、灯杆,表示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有功名的。
司马上云停身门楼顶上,只见宅院深沉,不见半丝灯火,这原本不足为奇,但在有心人的感受中,便显得神秘了。
突地,一条灰影,从最后进的内宅中冒了起来。
司马上云心中一动,那灰影在屋面上稍作停留之后,向城墙方向飘去,紧接着,斜里飞出一条人影,紧追前面的灰影,身法是上乘的。
司马上云不再迟疑,立即弹身追去。
第 三 回
暗追城外 局主责嫌侠中侠
私访巨宅 二姑激怒千面侠
出了城,是死寂的官道,道旁有几堵土墙围子,看似路边小店留下的残墟。
“朋友,站住,你到底是谁?”喝声发自残垣中。
司马上云鬼魅般掠了过去,借坍墙隐身,定睛望去,不由骇然大震。
在残垣之后相对的,赫然是虎威镖局局主“关中大侠”闵中天和当今最负盛名的白道人士“侠中侠”唐继,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。
司马上云不但困惑而且激动,情绪一片紊乱,事态的演变太诡谲了,简直教法相信。
一瞬之间他转了无数个念头–据老宋目睹,那到镖局借口托镖,暗地鬼弄鬼的姓黄的老者,是投入城西巨宅内的,他诱人追,“黑豹”杀人,这说明了什么?
局主闵中天何以会踩上了这条线?
“侠中侠”唐继从巨宅出来,被闵中天追踪,难道“侠中侠”便是神秘的巨宅主人?他就是“黑豹”么?
武林盟主石震宇的下落,是“侠中侠”唐继查出来的,但石震宇被害了。难道“侠中侠”
是个掩尽天下人耳目的伪君子?太可怕了!
“侠中侠”与闵中天似乎也非常意外,对望了许久才开口。
“唐大侠想不到会是你”
“闵局主,老夫也极感意外!”
“唐大侠何时乔迁到洛阳的?”
“乔迁……这话从何说起?”
“唐大侠不是巨宅的新主人么?”
“哈哈哈,局主错了,老夫是来访友的。”
“哦?请问贵友是谁?”
“这个……闵局主,请恕老夫不便奉告,因为敝友业已洗手江湖,不愿再被提名道姓的。”
闵中天脸色变了又变,一时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。
司马上云在暗中转着念头,他想:“侠中侠既然不肯说出巨宅的主人是谁,显然是故意推托。
“巨宅的主人可能就是他本人,他也就是黑豹,该现身拆穿么?如果他不承认,岂非打草惊蛇?
“证据,必须要抓到证据,他才无所遁形。退一步说,即使他不是丧心病狂的黑豹。至少也是黑豹的同路人,“且看闵中天如何应付……”
“侠中侠”见闵中天神色不对,以惊讶的口吻道:“闵局主,老夫甚是不解,阁下夜深探老夫好友宅第,又追究逐老夫,这是为何?”
闵中天涵养再深,也掩不住激动之情,冷声道:“唐大侠真的不解?”
“咦?这是什么话?”
“要本人说出来?”
“当然,闵局主不说,老夫怎会明白。”
“如此,本人开门见山的说,本人在追查‘黑豹’!”
“侠中侠”显然很吃惊。
“近日江湖盛传的‘黑豹’?”
“不错!”
“那与老夫有什么相干?又与那巨宅主人何涉?”
默然了半响,闵在天才以搬动的声音道:“本镖局一明一暗两次大镖被劫,外加十四条人命,这两趟镖照价赔偿,本局必将破产……”
“哦!有这等事,请说下去!”
“今晚两个更次前,有个自称姓黄的珠宝商人,登门托镖,结果是有意栽赃,小徒追随,毁在豹爪之下……”
“说下去。”
“有人曾经见到那姓黄的在贵友府上出入过。”
“噢!真有这等事!”
“本人并非信口雌黄之徒,唐大侠,话已经说完,尊驾有何高见,闵中天洗耳恭听了!”
“侠中侠”的眉头锁得更紧了,思索一阵之后,沉声问道:“容老夫调查,如何呢?”
闵中天横定了心,道:“本人已经无法再等下去,现在就请唐大侠立刻作出一个明确的交代。”
“侠中侠”瞪大了眼道:“要老夫作明确交代?”
“是的!”
“要老夫交代什么?”
“既然唐大侠说,到城西巨宅是访友,就请说出贵友的来路。”
“老夫说过了,他已经不再伸手江湖是非。”
“那是唐大侠的说法。”
“什么,你信不过老夫?”
“不敢,唐大侠名满天下,武林同钦,不过……这段公案,证据确凿,闵中天只好放肆请求。”
“闵局主,老夫以人格保证,一查个明白就明白回复,如何?”
闵中天沉吟不语,以“侠中侠”在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来说,他应该是信得过,但照事实而论,他真不敢相信。
“侠中侠”似乎感到受到了屈辱,正色道:“闵局主,你真的信不过老夫?”
闵中天日芒一闪,反问道:“唐大侠怎在深更半夜,越屋离府,这点……令人实在不解!”
“侠中侠”吁了一口气,道:“闵局主,老夫是要去办一件私事,你可以不必知道。”
闵中天变脸道:“唐大侠一生行事光明磊落,难道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?”
措词还婉转,但语中之意,是问“侠中侠”是否也做见不得人的事?
“侠中侠”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,但他为了声望,不能稍失风度,当下笑了笑,手抚花白长髯,道:“任何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,但那只是个人的秘密,并不表示不能见天日。”
闵中天口里轻哼了一声,表示不屑“侠中侠”的说法。
“侠中侠”似乎按捺不住了,两道精芒迫视在闵中天面上,寒声道:“你要如何才能相信?”
闵中天道:“本人请唐大侠引见贵友,当面澄清。”
“侠中侠”不假思索地道:“这办不到。”
闵中天颤声道:“唐大侠不要迫闵某人得罪。”
打了个哈哈,“侠中侠”道:“什么,难道你要对老夫动手?”
闵中天似乎有豁出去的打算,咬咬牙,道:“事关生死存亡,闵某人无法顾及其他了。”
“侠中侠”眉毛一轩,道:“闵局主,你在武林道上,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,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,以免后悔!”
闵中天铁定了心,道:“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,镖局行将下旗,亲人一再横尸,还谈什么身份?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可是你找错了对象。”
闵中天针锋相对地毫不退让道:“但唐大侠有事隐讳,也无法来证明与此事毫无牵涉啊!”
暗中的司马上云心念疾转:“天下事不怕一万,只怕万一,如果双方动上手,闵中天很可能不是‘侠中侠’的对手,有了差错,后果将无法收拾,是该现身的时候了。”心念一动,飘然入场。
“侠中侠”反应神速,司马上云才动,便已出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
司马上云身形立稳。
闵中天惊声道:“施大侠,是你!”
“侠中侠”只认识司马上云本人,不认得他的化身,目光在司马上云面上一绕,道:
“老夫眼拙,朋友是谁?”
司马上云拱手道:“无名小卒,施下元,久闻唐侠之名,今晚幸会。”
闵中天似别有用心,补充着道:“施大侠是‘千面侠’的助手。”
“噢!”了一声,“侠中侠”道:“‘千面侠’人虽神秘,但行事却极正派,是老夫所钦敬的人物之一,可惜无缘识荆,施朋友不速而至,必有见教?”
司马上云淡淡地道:“岂敢,区区是打猎经过。”
“侠中侠”惑然道:“打猎?”
“不错!”
“所猎何物?”
“江湖中的豺狼虎豹。”
“朋友就是近日洛阳一带盛传的 ‘江湖猎人’?”
“区区不拟否认!”口里说,如刃寒芒,直盯在“侠中侠”的面上,注意观察他的反应。
但是,司马上云略感失望了,“侠中侠”面上除了稍显惊愕之外,却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。
倒是闵中天脸上却呈现出激动之色。
因为司马上云在镖局时,没有直接承认是“江湖猎人”,现在挑明了,表示当今神秘怪杰“千面侠”已经伸手这件事,当然他不知道面对的便是“千面侠”。
“侠中侠”沉声道:“朋友打猎,可找到猎取的对象?”
“有!”
“什么?”
“侠中侠”眸子射出了熠熠精芒,暗夜中有如电炬,直照在司马上云脸上,久久才开口道:“这么说,洛阳道上真的出了黑豹?”
司马上云点点头道:“豹子不但凶残至极,也狡猾至极,不过,区区凭打猎的经验,已经嗅到了豹子的气味,也发现了爪痕,它逃不了的。”
闵中天栗声道:“施大侠,小徒毁在豹爪之下,大侠亲眼目睹,黑豹是谁?”口里说,目光却瞟向“侠中侠”。
司马上云沉声道:“这等猎获之后才能公开。”
“侠中侠”深望司马上云道:“朋友方才说已经发现了爪痕,这么说,就可以按图索骥。
并且追出这头江湖之豹,老夫也当尽力的查究,并非是为了释嫌,而是尽武人的本份。”
司马上云拱手道:“唐大侠义胆侠肠,区区甚是佩服。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好说!”
闵中天冷冷地道:“唐大侠对这件事,是不打算交代的了?”
朗声一笑,“侠中侠”转向闵中天,神色湛然地道:“闵局主,老夫托大称呼你一声闵老弟,这须公案‘千面侠’既已伸手,定会水落石出的。
“事实上,老夫不必交代,也无从交代,时间不许,老夫得先走一步。”说完,分别向两人抱抱拳,飘然而去。
闵中天本待阻止,想了想,改变了主意,向司马上云道:“施大侠,能约略向本人透露一点有关黑豹的线索?”
司马上云摇摇头,道:“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闵中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,沉重地道:“施大侠,‘侠中侠’是本人最钦敬的同道之一,可是……情况如此演变,不得不对他无礼,依施大侠看来,他是否嫌疑很重?”
司马上云悠悠地道:“在事情未明之前,区区不便置评,不过照他平素的为人,应该是不会会,可是江湖风波诡谲,难以料定。”
闵中天闪动着目芒道:“施大侠是打猎的,刚才何以不追问个明白?”
轻轻一笑,司马上云用令人莫测的姿势道:“打猎有打猎的方法,这点局主就不必??问了。”
闵中天咬咬牙,道:“目前本人将不惜采取任何手段,逮住姓黄的老者,逮到他,谜底便可揭开。”
司马上云表示同意地“唔!”了一声,道:“对了,闵局主,那些官府金锭,你要如何处理?”
闵中天愤愤地道:“什么官府金锭,里面包的是铅,印也是假的,窥测对方的用意,是想栽上本人一个假造官银的罪名。”
司马上云挑眉道:“噢,有这种事?以‘黑豹’行事所表现的功力而论,他尽可为所欲为,为什么要施展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?”
闵中天道:“对方的目的,是要毁虎威镖局,使本人身败名裂,再没别的什么理由了。”
想了想,司马上云道:“这么说,对方与局主定结有不可解之仇,局主该想得到对方可能是谁……”
闵中天摇摇头道:“想不出,我闵中天生平没跟人结过深仇大怨。”
司马上云道:“此地大小镖局十八家,而贵镖局一枝独秀,所有大交易都由贵局承揽,会不会同行生了嫉妒……”
闵中天深深想了一阵之后,目芒大张道:“大侠这么一说,本人想到了,是有些可能啦!
“本地一家新开张的镖局,气派不小,但信誉未立,没什么大生意上门,这……可是,照目前情形问题在于那城西巨宅……”
司马上云道:“巨宅的主人,不见人,也不会露面,或许是以杀人为业的职业杀手,这也说不定?”
闵中天沉重点点头,道:“施大侠判断的很有道理……”
就在此刻,一声刺耳的惨叫传自不远的地方。
荒郊静夜,惨叫声分外显得凄厉,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,双双弹身,循着声音所传的方向直扑去。
闵中天飘落在矮树丛边,在十丈不到的矮树丛边,趴伏着一个人。
司马上云道先惊叫出声:“杀人?”
受害者头碎额裂,一张脸已被抓成了堆烂肉。
闵中天激动得全身发抖。
“奸残忍的杀人手法!”
“骨碎肉糜,五官不辨……”
“不知受害的是什么人?”
“看不出来!”
闵中天俯下身去,细一看,低叫道:“黑豹下的手!”
“黑豹?”
“不错,头壳上有抓痕深沟。”
司马上云凑近了死者前察看,双睛登时爆出寒芒,栗声道:“果然是那姓黄的老者!”
闵中天再次一审视,用颤抖的声音道:“不错,真的是他,你看衣着身材全部都相符!”
司马上云道:“区区是记得他脚上这双黑缎鞋。”
闵中天凝望着司马上云道:“黑豹何以要杀他?”
“灭口!”
“灭口,何以见得?”
“我们刚才的谈话,也是把死者列为迫缉的首要的对象,所以对方绝不能留下这个活口的!”
闵中天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一下,激动地说:“施大侠,‘f 侠中侠’唐继刚刚离去不久……”
“局主的意思……”
“施大侠应该想得到。”
“嗯!事有可疑!”
“不止可疑,差不多已是事实。”
司马上云深深一想之后,道:“闵局主,阁下有家有室,而且有事业,对方的目标似乎直指贵局。
“所以局主最好坐镇,不宜外出轻举妄动,以免节外生枝,这件事由‘千面侠’来办,如何?”
闵中天略一踌躇,道:“好,就依施大侠之见,那我……”
司马上云目芒陡然一闪,道:“闵局主,区区拜访时所提出的问题,局主尚未作答复……”
“问题?”
“嗯,就是关于‘无敌剑’宋逵的下落。”
闵中天老脸再变,向后退了两步,期期不能出声。
司马上云心里已经认定闵中天与失踪了近两年的宋逵有所关联,宋逵当年假武盟之主石震宇的独门武功“天罡指”毁了十二位白道人土,司马上云的父亲也是被害之一,所以他必须要情理这件悬案。
“闵局主,务请坦白相目告。”
“施大侠,这……我想请问你,‘千面侠’为什么要追查一个失踪已以很久的人?”
“这点区区不知道,当然是有原因的。”
“为什么会找上我闵中天呢?”
司马上云当然不能说出石震宇被害,遗言涉及虎威镖局这件秘事,因为目前不但事实不明,而且呈扑朔迷离的情势。不能因为“黑豹”对虎威镖局下手这一点而蒙蔽了应该注意的事实。
“闵局主,区区早声明过,是替‘千面侠’办事,无法回答问题。”
“能否容我见‘千面侠’面谈?”
“这点办不到。”默然了半晌,闵中天象是突然下了决心,咬着牙道:“好,关于‘无敌剑’宋逵的事,等黑豹公案完了之后,本人应承作一个明确的交代。”
点点头,司马上云道:“那区区就以此向‘千面侠’复命了。
“局主还是快请回吧,如果事情有了进展,区区会专程访奉。”
“告辞!”闵中天拱手为礼,疾奔而去了,看样子他真的是担心镖局里再发生了事故啦!
司马上云兀立当地,皱眉苦想,心里疑云更盛。
“侠中侠”唐继离开不久,便发生灭口的事,难道这受整个武林尊敬的人物,是双重人格,他便是残酷杀人的“黑豹”?
“黑豹”既然有心毁虎威镖局,为什么不直接向闵中天下手,而要出之以另外的一种手段?杀已经遁世的石震宇。目的何在?
石震宇临断气,为什么要提虎威镖局?这当中有什么蹊跷?
闵中天答应“黑豹”的事了后,对宋逵的事作个明确交代,这可证明他是与宋逵有些关连的。
如果宋逵就是“黑豹”,那照目前的情况看来,全连不上,难道是谜中有谜,案中有案?
远处传来了鸡啼声,蒙蒙的晓雾逐渐延开。
司马上云似乎得到了一个主意,喃喃自语道:“我就决定这么办!”
大约是过午之后不久的时分。
洛阳城西这座巨宅之前,未了一个风度极佳的年轻秀士,他,就是“千面侠”司马上云的本来面目。
气派十足的黑漆大门,兽头门环也是乌铜的,气派中多少带些神秘的色彩,门是紧关着。
司马上云上前叩动门环。
不久,门里传出了话声:“什么人?”
“在下司马上云,前来拜会贵主人。”
“什么?要见我家主人?”
“是的。”
“阁下跟敝主人是什么关系?”
“这个……在不是唐大侠的忘年之交……”
“什么唐大侠?……这里不姓唐。”
“唐继唐大侠是贵主人的好友,在不是来见唐大侠的,有极重要的事要面告唐大侠的。”
“阁下到底是在扯些什么,对不起,我家主人不见客,请便吧!”
门里脚步声是要离开的样子。
司马上云不由发了急,高声道:“人命关天,唐大侠不会不理!”
突地,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道:“王七,开门让他进来。”
司马上云剑眉为之一紧,轻轻一咬下唇,然后点点头。
两扇黑漆大门缓缓打开。
应门的是个中年汉子,从他那炯炯的目光,可以看出是个练家子,不远的红砖路上,站着一个半百妇人,风韵依稀。
司马上云定定神,从容步入,朝那妇人作了个揖,朗声道:“司马上云冒昧打扰,请芳驾恕罪。”
半百妇人朝司马上云打量了一眼,冷冷地开口道:“司马公子此来,不知有何贵事?”
“特来拜访此宅主人。”
“我便是!”
司马上云为之一怔,想不到巨宅主人是个女的,这一来,情况又有了变化,原先的猜测被打消了一半。
女人,会是残酷杀人的“黑豹”?
他心里想,表面镇定如恒,重新一揖道:“失礼之至,请教芳驾如何称呼?”
中年妇人道:“宅里上下,都称我二姑!”
二姑,不提名,不提姓,只是个称呼。
如果她是主妇,该被称为夫人,称为姑,又是主人,显然有些不伦不类。
“哦!二姑。”
“你方才提到‘侠中侠’唐继?”
“是的!”
“我就是因为这点,才许你进门,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。”
她没有请司马上云再往里进的意思。
司马上云心念电似一转,道:“在下此来,主要目的是想见唐前辈。”
二姑眉头微微一皱,道:“是唐大侠约你来的?”
“不是。”
“他告诉了你,他在此地下榻?”
“也没有!”
“那你怎么找到此地来?”
“在下听人说,唐前辈曾进尊府。”
“谁说的?”
“这……是个不相识的江湖人。”
“不相识的江湖人,凭什么要告诉你唐大侠的行踪?”她是一点也不放松。
笑了笑,司马上云道:“是在酒楼上听人谈起,主要是唐前辈名高望重,无人不识,所以才会被提起。”
那汉子冷哼了一声,道:“朋友,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?”
司马上云愕然望了那汉子一眼,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二姑素手微抬,道:“王七,把大门关上。”
那叫王七的汉子,立即把大门关上,插上闩。
二姑脸色一沉,闪电般伸手扣向司马上云的腕脉,从出手之势,可以看出这女的不是泛泛之辈。
司马上云任由扣住,并不反抗。
“芳驾这是为何?”
“要你说实话。”
“在下并无虚言。”
“哼,唐大侠刺来此,没第三者知道,竟然会在酒楼传开,正巧被你听到而找上门,你刚才在门外嚷嚷人命关天,现在你把话说清楚?”
“见到唐前辈在下会说。”
“你见不到他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他已经离开洛阳。”
这话是真是假,无从分辨,司马上云极为困惑,“侠中侠”唐继,他是避不见面了么?
还记得他昨晚上曾说此宅主人是他至友,已经息影江湖,而此刻自称主人的,却是个妇人,他半夜三更,舍正门而入,越屋跃垣,被闵中天追踪,也是自已亲眼看到的,在野地,他离开之后,姓黄的老者便被杀,无论如何,他是涉嫌最重的人……二姑振臂抖腕,司马上云踉跄后退,随即被王七擒住双臂,反剪向后,他仍然没反抗,心里自转着念头。
“司马上云,你说话。”
“说什么?”
“你的来意!”
“已经说过了!”
“看你仪表不凡,不象邪门人物,所以我才没下重手,难道你真的要见了棺材才掉眼泪?”
司马上云故意装出惶恐的模样道:“早知如此,在下不该来!”
二姑冷笑了一声道:“可惜你已经来了,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,便休想出这道大门。”
司马上云道:“在不已经说得非常清楚,有重要事情面陈唐前辈。”
“告诉我也一样:”
“这……这怎么会是一样?”
“别耗时间了,快说!”
司马上云心里暗忖:“我何不说出部分情况,观察对方的反应,也许可以探出些端倪……”
心念之中,司马上云期期地道:“是关于……黑豹!”
二姑脸色登时大变,向司马上云面前迫进了一步,栗声道:“黑豹……黑豹怎么?”
二姑的特殊反应,使司马上云瞧料了数分,如果再紧逼下去,定会逼出眉目,但处境也将更加险恶。
现在他是本来面目,能不动手便不动手,原则上,干预江湖是非,是“千面侠”,则非司马上云。
他必须保持一个与人无怨的面目,才能来去自如,方便行事,当下,故意岔开问题道:
“二姑,能不能先放开在下,反扭着很不舒服,在下来到贵府,毫无恶意,我是不得不来。”
“不得不来?”
“是呀!”
“谁请你来的?”
“唐继,唐前辈!”
“你刚才没这么说!”
“二姑,这不是一句话就交代得了的。”
“哦!那你慢慢交代,我听着!”
司马上云心念疾转:“这件事有‘侠中侠’唐继在内,有些话不能不从实吐露,说不定唐继就在暗中注意,如果信口胡编,很可能会误大事……”
心念之中,道:“好,在下照实说吧!”顿了顿,才又接下去道:“二十年前,武林中发生了一件大事,‘武林盟主’石震宇无故搏杀了十二位白道知名人士,先严也是被害者之一 ……”
“噢!这我知道,你姓司马,令尊当是司马龙?”
“是的!”
“说下去!”
“那时,在下尚在稚龄,直到年前,才出江湖清理这桩陈年血案。”
“为父报仇?”
“是的!”
“凭你能耐……要向石震宇素仇?”
“索仇的方式很多,则且在下只消找出凶手,便有人出头料理。”
“石震宇二十年来,生死下落不明,也许已经不在人世……”
“是的,他的确已经不在人世……”
二姑眉毛一挑,厉声道:“你到底在捣什么鬼?”
“在下……没捣什么鬼呀!”
“你前言不对后语,分明在胡扯。”
“二姑,在下说的全是实话,石震宇已为‘黑豹’扑杀,在下因而急于来找唐前辈。”
二姑的脸色变了又变,久久,才迸出一句话道:“这……这不可能!”
司马上云心中一动,道:“什么不可能?”
二姑眸中爆出了栗人的寒芒,直照在司马上云面上,似要看穿他的内心,到底他在打什么主意?
司马上云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,把头低了下去。
王七扣住司马上云已经很长的一段时间,似乎也有些不耐了,开口道:“二姑,如何打发他?”
二姑没答王七的腔,狠盯着司马上云道:“你怎么知道石震宇被杀?”
“在下照唐前辈的指点找到石震宇,他已行将断气,说出了‘黑豹’二字。”
“噢!后来呢?”
“仅只如此。”
“你知道‘黑豹’的来路?”
“完全不知道,所以才要请教唐前辈。”
二姑的脸上又再起了变化,好一会才开口道:“那岂不是‘黑豹’已代你报了父仇么?”
司马上云顺着对方的意思道:“可以这么说!”
二姑抬抬手,道:“放了他!”
王七松开了手,司马上云捏捏被捏得酸麻的脖子,面皮动了动,道:“可以见唐前辈了么?”
“他人已经离开洛阳。”
“二姑能指示唐前辈的去向么?”
“他走时没交代,只说办件私事,二三日内必返。”
这话跟‘侠中侠’唐继说的倒是一样,没什么矛盾,司马上云思索了一阵之后,道:
“那在下过些时再来拜访。”
二姑冷笑数声,道:“你倒是一厢情愿,谁准许你出这大门?”
司马上云道:“怎么,二姑不放在下走?”
二姑阴声道:“司马少侠,可能要委屈你留下来几天了,等唐大侠回来证实你的身份吧!”
“二姑的意思是要拘囚在下?”
“不要说得那么难听,这里也不是官府,怎能说拘囚二字,只不过是要屈驾司马少侠暂时留下。”
“如果在下不同意呢?”
“司马少侠,这可由不得你。”
星目连连闪动,司马上云朗声一笑,然后义正辞严地道:“二姑,江湖有江湖的规矩,武林有武林的道义,在下虽属武林来流,但谨守和平二字,此来乃是拜访尊府贵客唐前辈,没有强留在下的理由。”
二姑冷哼了一声,道:“咱们不谈理由,我范二姑有自已的理由。”
司马上云心中一动,原来对方是姓范,她漏嘴说了出来,这不算蛛丝也算马迹,当下剑眉一挑,道:“二姑,不作奸犯科,便不惧官府,不作违背武道的事,便不必顾忌同道上门。
“实际上,在下只进贵府大门咫尺之地,纵有不可告人的秘密,在下也无从得知,如果强留,风声传出江湖,不妥当吧!”
范二姑拉下脸,厉声道:“说什么都是多余,我的主意不改。”
司马上云口角一撇,道:“准能留得住在下么?”
范一姑一摆手,道:“抓起来!”这是对王七下的命令。
因为有刚才的情况,司马上云根本不动,任自他抓个结实,然后振臂,反肘,旋身,翻掌,惨叫声中,王七平飞到两丈以外,象一条死狗摔在地下,趴站起不来。
范二姑喝道:“好小子,刚才你很会装样,原来还有这一手!”
最后一个字出口,右手玄奇地拂出“兰花拂穴手”,这是上乘武功。
司马上云飘了开去,气定神闲地道:“好男不跟女斗,范二姑,告辞了!”身形电起,如惊鸿一瞥,越门墙而去。
范二姑想拦阻已是不及,跺跺脚,咬牙自语道:“小子居心叵测,绝对不能放过他,他来找唐大侠,分明是托词,定然别用心。”
这时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:“为什么要放走他?”
范二姑回身应道:“我留不住他,他的身法太快。”
“你太大意,该早提防这一着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出面,而来抱怨我?”
“不是时候,而且我的目的不在此。”
“那就省着吧!”
第 四 回
山重水复 疑黑豹为无敌剑
真相大白 真元凶是女流辈
司马上云回到客栈。
当他一脚踏入明亮的房间,不由窒了一窒,只见“侠中侠”唐继正端坐在他的房间里面了。
老宋亡迎上前道:“公子,唐大侠刚刚到,小的正愁无法找到您。”
司马上云朝“侠中侠”唐继长揖道:“唐前辈,晚辈正在找您老人家,您来……太好了。”
司马上云众容地在一旁落座,心里可在电转着念头:“范二姑说他已经离开洛阳,却又出现在客栈,而且跟自已是先后脚之差,这当中大有蹊跷,很可能他本就藏身在范宅,自已离开之后,他立即先一步赶到,且看他如何说”
心念之中,开口道:“晚辈适才是到城西范宅求见唐前辈,跟二姑发生了点小误会……”
“侠中侠”脸色一变道:“你到范宅找老夫?”
“是的,因为晚辈在酒楼曾听到唐前辈落脚在城西巨宅,所以才冒昧地前来拜见……”
“奇怪!怎会传出这种消息……”
“前辈名气太大,所以一行一动都受人注目。”
“且不管这个,少侠找老夫何事?”
“就是石老前辈的事”
“你到过古庙了?”
“是的,石老前辈遇害,临断气说出凶手是‘黑豹’!”
“侠中侠”虎地站起身来,栗声道:“黑豹?”
“是的”
“还说了什么?”
“仅仅就这么两个字。”口里说,两眼眨也不眨地盯在“侠中侠”面上,现在,司马上云对这位白道奇人,已经改变了观点。
“侠中侠”老脸起了抽搐,显见他内心相当激动,一手撑柱桌子,目望空处,喃喃地道:
“老夫去过古庙,发现了石大侠的坟墓,想不到他是毁于‘黑豹’之手,他的后事是你料理的?”目光转到司马上云面上。
司马上云颔首道:“是的,同一时辰,还有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在附近遇害,暗镖被劫……”
“唔!闵中天踩探范宅,结果缀上老夫,难道他怀疑……”
说到这里,倏地住口不语,但明显地心里在转着念头。
司马上云心里暗自道:“照各种情况来判断,你不是黑豹本身,就是他的同路人。”故意装作震惊之色道:“闵局主找上了老前辈?”
“是的,当场还有个什么江湖猎人”
“噢!那是为什么?”
“侠中侠”沉思一阵之后,双目突地爆出锋芒,猛一拍桌道:“老夫知道‘黑豹’是谁了!”
司马上云星目大睁,道:“是谁?”
“无敌剑宋逵。”
“无敌剑宋逵?这……”
“只有他,才有理由杀害石大侠。”
“宋逵失踪江湖近一十年……”
“从闵中天身上可以追出他来!”
司马上云可真正地惊愕了,因为石震宇临死提到虎威镖局,这不是无因的,脱口道:
“这与闵中天何干?”
“闵中天与宋逵是金兰至好,情逾至亲手足。”
“这……怎么可能?”
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
“虎威镖局也是受害的一方……”
“司马少侠,你年轻,还没深切体会过江湖人心的可怕,故布疑阵。掩人耳目,好达到某种目的,不择一切手段,老夫这就去找闵中天,你不必出面,在此等侯,听老夫的下文。”
“侠中侠”说完,匆匆离去。
司马上云皱眉望着“侠中侠”的背影直摇头。
老宋困惑地道:“公子,小的被弄迷糊了!”
司马上云静静考虑了一阵之后,沉声道:“我也一样迷糊,准备行动,我要出去打猎了”
虎威镖局自从宣布了暂停接镖之后,等于是关门歇业,只差没下匾,里里外外一片冷情。
镖师与人们,有的求去另谋工作,有的回家情闲,这与几天前的盛况相比,简直是两回事。
时近黄昏,但还不到亮灯的时候。
在最后一进的院子里,局主闵中天与“侠中侠”唐继怒目相向。
“闵中天,老夫不打算惊动别人,所以才要你跟老夫单独相对,你可要想清楚,如果此事传出去,你知道包庇武林公敌的后果么?”
“姓唐的,你名高望重,但我闵中天不在乎,不接受你的威胁。”
“这不是威胁,是以个人立场,向你忠告。”
“宋逵失踪二十年,你要我交人,这是从何说起?”
“你心里明白。你非逼老夫动手么?”
“悉听尊便,我闵中天豁出去了……”冷笑数声之后,接下去道:“姓唐的,你以为倒打一钉耙反客为主,我便会放弃对城西宅子追查,那你想错了,只要三寸气在,姓闵的绝不甘心被毁。”
“你是在自掘坟墓。”
“姓唐的,你既已找上门咱们非见个真章不可,你指我包庇宋逵,我说你是‘黑豹’的帮凶,怎么说?”
“宋逵就是黑豹!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你不敢承认?”
“你想颠倒黑白,掩人耳目,对不对?”
“侠中侠”目芒一闪,道:“为了维护正义二字,老夫不惜杀人!”
闵中天厉哼了一声道:“为了保全公道二字,本人也不惜流血!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好极了,我们到城外,找个没人的地方见真章。”
闵中天毫不迟疑地道:“可以,你说个地方,本人随后到。”
“侠中侠”略作思索,道:“北邙无名冢前,如何?”
闵中天挫了挫牙,道:“很好的地方,准定到。”
“侠中侠”弹身越屋而去。
闵如惠从内屋疾掠而出,栗声道:“爹,您真的要去赴约?”
“为什么不去?”
“北邙鬼丘是个险恶的地方,对方约在那里,可能有某种存心。”
“孩子,虎威镖局行将下匾收旗,爹一世英名,也毁在旦夕,还有什么可怕的,如我不追出黑豹,何颜以对十几位惨死的英灵?”
“千面侠不是承诺管这件事么?”
“孩子,最可靠的还是自己!”
“我跟您去!”
“不行!”
“爹……”
“不行就不行,别多说了,快去把剑给我拿出来!”
“是的,爹!”
闵如惠万分不情愿地转身入内而去。
这时,在院角风檐边,老槐树的暗影中,隐伏着一条人影,他,就是蓄意要猎豹的司马上云。
目前的情况,司马上云相当困惑,双方似乎都问心无愧的样子。难道他们全是假的么?
闵如惠捧剑而出,闵中天接过。
“如惠,你答应得太干脆,听好,不许你暗中跟来,如果今晚没回来,你明晨一早上邙山,孩子……”声音哽住了。
闵如惠垂下头,看来她心里也相当难过,她听得出未出口的半句话,就是一早上邙山收尸。
闵中天掂了掂手中剑,拔出尺许,又卡回去,沉声道:“孩子,爹走了,特别留意后园地窖,小心出岔!”
闵如惠点了点头。
闵中天一跺脚,登屋如飞而去。
暗中的司马上云准备尾随而去,忽然他发现对过的屋角里,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,不由心中一动,沉住气定睛观察。
闵如惠反奔入屋,她似早有准备,只片刻工夫,便劲装而出,不用说,她是要暗中缀上北邙山。
屋角人影出现,幽灵般飘到闵如惠身后,无声无息。
司马上云运足目力辩认出来,现身的人影一身漆黑,蒙面,他敏感地直起身来准备行动。
闵如惠正待弹身,蒙面人一闪,拦在她的身前。
“呀!”
惊叫声中,闵如惠连连后退,掣出长剑,厉声道:“什么人?”
“嘿嘿嘿嘿”蒙面人没答话,举步进逼。
闵如惠再次喝问道:“你到底是谁,意欲何为?”
“嘿嘿嘿嘿……”
蒙面人挥长剑攻出。
“铿!”挟以一声惊叫,闵如惠击出的长剑,在蒙面人抬手之间已被震落在地上了。
闵如惠惊魂出窍,她自认剑术不算太差的,怎么竟然会连一点施展的机会都没有。
她后退,背部抵上了花台,退无可退。
蒙面人扬起了手。
闵如惠尖叫一声:“黑豹”
蒙面人扬起手爪,朝闵如惠头脑抓去。
闵如惠娇躯登时瘫了下去……
蒙面人手爪抓在花台石±,激起星星火花。
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,突地有一道森寒的剑气,闪电似的划孙蒙面人迅违扬手封切出去。
“铿!”地一声。
蒙面人电退八尺,翻旋而起,魅影般逝去……
快,快得令人咋舌!
出剑的,是司马上云,他现身是“江湖猎人”装扮。
司马上云上了厘面,对方已消失无踪,知道追不上,又折回原地。
闵如惠已经站起身,颤声道:“施大侠,……是您!”
司马上云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,瞧了瞧,道:“豹爪,精钢打造的!”
闵如惠栗声道:“原来黑豹伤人用的是这个……”
司马上云忽地想起一件事,匆匆地道:“闵姑娘,你好了呆在家里,千万不可随便行动。”
最后两字出口,人已在屋面之上,再闪而没。
北邙,无名冢。
走磷飞萤,鬼气森森。
淡月疏星,司马上云赶到了现场。
只见闵中天兀立冢前,却不见“侠中侠”的影子,照理,“侠中侠”应该比闵中天先到才对。
司马上云下意识地摸了摸旗在革囊中的精钢豹爪,点点头,暗忖:“差不多,情况已经逐渐明朗,这头狡猾的黑豹,将无法遁形。”
他隐身在石碣之后,暂不露面。
半个时辰过去了,仍然不见“侠中侠”唐继的影子,司马上云感到不耐了,闵中天更是不耐。
“侠中侠”失约,司马上云并不怎么意外,闵中天却感到不解。
就在焦灼与不耐的等待中,一条人影飘然而至。
正是“侠中侠”唐继。
身形才立稳,“侠中侠”先开了口:“老夫有事耽延,误了预定的时辰了,对不住,让你等。”
闵中天冷冷地道:“迟早并无大碍,今晚怎么说,不死不散?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如你坦白说出宋逵的下落,这一架可以不打。”
闵中天冷哼了一声道:“休想!”
暗中的司马上云心里在想:“在镖局里那一剑如果削深了一点,必会伤及黑豹的肉手,那便是铁证,可惜只削落了两只相连的钢爪。
侠中侠先来后到,他说有事耽搁,是指暗袭闵如惠的事么?
他真的就是黑豹么?如他死不承认,又将奈其何?”
“侠中侠”沉声道:“咱们动手,是为了宋逵,所以在动手之前,先讲好了条件。”
“什么条件?”
“老夫如果败了,抖手就走,不再过问宋逵的事,如果幸胜,你怎么说?”双目精芒,等待答复。
“如果本人败了,当场自决。”
“什么,说来说去,你是不愿说出宋逵的下落?”
“就算不愿吧!”
“侠中侠”发了火,怒声道:“闵中天,老夫一向做事不为已甚,但今晚对你可要破例,你不说,想死也办下到。”
闵中天挫牙道:“唐继,生死胜败,尚在未定之天,你就用不着说那么多了,亮剑吧!”
“侠中侠”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,还是竭力忍住了,沉声道:“闵中天,你真的要走绝路?”
闵中天道:“走定了!”为了表示决心不移,他先掣出长剑。
“侠中侠”再没什么好说的了,跟着他拔出兵刃,双方占位取势,扬剑对峙,拔尖高手,气势可真不同凡响。
司马上云正在转着念头:“该下该让他们双方拼命?自已将以什么方式来应付这件事?
若照目前的情况,黑豹与宋逵之间毫无关联,但石震宇将黑豹与虎威镖局连在一起,是什么原因?
“内中有什么蹊跷?如果黑豹就是‘侠中侠’的化身,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?
令人想不通。
金刃交击声中,双方互换了一个照面,又回复原来对峙之局。
一个问题怎么想也想不通,是相当恼人的事,甚至可说是一种痛苦,司马上云一向极为冷静,但此刻也有些烦躁不安。
双方终于展开了惊人的搏斗,高手相搏,招式分明,玄奥寓于平凡之中,非相等的高手看不出来。
不见激烈的撕杀,但却式式凶,招招险,只要是有一方稍有疏失,致命的攻击便立刻到了。
三十个照面之后,闵中天渐落下风,“侠中侠”攻势转凌厉。
又过了十招,闵中天守多攻少,险象环生。
看样子,闵中天势非败在“侠中侠”手下不可。
司马上云突地想到一个问题:“不能让‘侠中侠’得手,他若追查宋逵的下落,必有居心,事态未明之前。不能让他如愿……”心念之下,他故意干咳一声。
双方立即收剑分开。
“侠中侠”发话道:“是何朋友?”
“打猎的!”随着话声,司马上云步近现场。
闵中天双睛一亮,脱口道:“江湖猎人,施大侠!”
“侠中侠”跟着道:“朋友怎会上邙山来?”
司马上云若有深意地道:“追踪豹子的足迹来的!”口里说,两眼注意看“侠中侠”的反应。
但对方除了目芒闪动之外,没有特殊表情,反而闵中天反应激越。
“施大侠,黑豹……上邙山?”
“不错!”
“在哪里?”
“追丢了!”
“侠中侠”盯视着司马上云道:“施朋友真的是追踪黑豹?”
司马上云反问道:“难道唐大侠以为不是?”
“侠中侠”没接腔,换了话题道:“施朋友,老夫与闵中天有事待决,你请便如何呢?”
“什么事?”
“这事虽大,却是两人之间的事,不便相告。”
“但区区也有事须与闵局主解决,不便坐视!”
“什么事?”
“关于他答应千面侠的事。”
“噢……朋友友你……”
“区区只是奉命行事。”
闵中天激动地道:“施大侠,你不是答应等?”
司马上云立即截断对方的话道:“区区是答应将情形转报‘千面侠’,但他不能等。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施朋友,可否待老夫与闵局主先解决事端?”
司马上云煞有其事地回答道:“对不起,这样恐怕就要违唐大侠的命了,敝上立等回话。”
“侠中侠”老脸变了色,愠声道:“施朋友,你不是别有用心吧?”
“此话怎讲?”
“你说是打猎路过,现在却说贵主人‘千面侠’要立等闵局主回话,如果不是凑巧碰上,朋友的讯息便不必传了,可是偏巧就碰上了。”
“侠中侠”转向闵中天道:“你怎么说?”
闵中天已经在这片刻间打定主意,不假思索地道:“本人当然以‘千面侠’的约言为重。”
“侠中侠”心里不是滋味,寒声道:“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?”
闵中天道:“那只有改日了,错过今晚,本人随时候教。”
司马上云接口道:“唐大侠,失礼之至,区区得与闵局主先走一步!”说完,不等“侠中侠”的反应,抱抱掌,转向闵中天道:“闵局主,我们上路。”
闵中天颔首道:“施大侠请!”
两人相偕疾奔而去。
“侠中侠”木立当场,有一种被轻视与受侮之感。
司马上云与闵中天奔下邙山。
他们到了一个空旷无人之处,停了下来。
确定无人跟踪之后,司马上云开口道:“闵局主,目前情况相当复杂,长话短说,请立即交代‘无敌剑’宋逵的下落,以免节外生枝。”
闻言闵中天老脸变了又变,似有什么顾忌,久久才开口道:“施大侠,本人先要知道‘千面侠’追觅宋逵的目的?”
司马上云道:“奸吧,区区就开门见山地说,‘千面侠’的目的是要了断:十年前的那段公案。”
“要取他的性命?”
“这……区区不便答复。”
“大侠知道本人跟宋逵的关系么?”
“金兰之契,情同手足。”
“本人能出卖他么?”
“公义重于私情,局主当明白此理。”
“本人也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义。”
“局主作何打算?”
闵中天老脸起了抽搐,以痛苦的声调道:“朋友列五伦之末,出卖朋友是违背伦常,是为不义。但不顾公义是违反武道,是为不仁……我闵中天已有打算,回镖局再向施大侠交代。”
“很好”
“‘千面侠’是否要现身出面?”
“那得看情形面定,不管明暗,他会在场。”
“我们走!”
他们两人匆匆赶回镖局。
***
拂晓时分。
虎威镖局内花园,一间上了锁的红砖小筑,闵中天父女与易了容的司马上云站在门前。
闵中天沉重地道:“施大侠,小女在豹爪下得以幸存,闵中天永铭五内,大侠断了他的爪,可以说是正面接触了,仍无法察断他的来路么?”
司马上云沉吟道:“差不多了,就只等最后的一刻来临。闵局主,我们先办眼前的事。”
闵中天颤声向闵如惠道:“把门打开。”
“爹……”
闵如惠很不情愿地开了锁,大门打开,门里芜草与花树并茂,似乎已很久未曾整理了。
迎面是一明一暗小轩的建筑,闵如惠反手把门关上了。
然后司马上云他们三人进入小轩。
轩内只有桌椅,别无摆设,空空洞洞。
司马上云目光绕了几圈,道:“人呢?”
闵中天沉重地道:“施大侠,人就在里面,在人还没出来之前,本人有句话要请问你。”
“请讲!”
“施大侠承‘千面侠’之命,追查宋逵的下落,说是了断当年公案,请问大侠,将对他采取什么行动?”
“见了人再谈!”
“不,本人对他有道义上的责任,我一定要先弄明白。”
“局主这一问是多余,阁不明知道当时那段公案的。”
闵中天变色道:“这么说,大侠是要他偿付代价?”
司马上云点点头,道:“难道不该么?”
闵如惠栗声道:“施大侠要取我宋叔叔的性命?”
司马上云瞄了她一眼,没开口,这等于是默认这句话了。
闵中天老脸呈现一片痛苦之情,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,声带激越地道:“施大侠,一个人失足,做错了事,只有死才能赎罪么?”
司马上云目泛精芒,沉声道:“区区不太明白局主的意思!”
闵中天道:“譬如说,一个人铸了错,已付出了相当的代价,其痛苦或许甚过死亡,是否还不够,非要人头点地不可?”
“局主是指宋逵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他付出了什么代价?”
就在此时,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音传了出来。
不象哭,不象笑,似是发自地底,又似一个人惨遭痛苦折磨,想呻吟喊叫却被人捂住了嘴。
司马上云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心悸,脱口道:“这是什么声音?”
闵中天朝闵如惠偏了偏头,道:“打开地窖,让他出来。”
闵如惠的粉腮泛了青,她咬了咬牙,在墙壁间一拉,中间的八仙桌缓缓地自动移了开来。
地上出现了一个方孔,有石级斜伸向下。
怪声停止。
不久,一个毛茸茸的怪头,丛地孔中伸了出来。
司马上云一目不瞬地注视着,连呼吸都摒住了。
瞬时全身出现,身上零披碎挂,说是衣服,不如说是披了些破布来得恰当,颧骨高耸,两个内陷的眸子,发着狂焰,那形状令人不寒而栗。再看,可以看出是个独臂人,右臂齐肩而没。
司马上云就是有再高的养气工夫,此时也沉不住气了,栗声道:“他就是‘无敌剑’宋逵?”
闵中天颤声道:“不错,正是他!”
宋逵眸中的狂焰越来越盛,最后狂叫一声,扑向司马上云,闵中天父女迅速地出手把他左右扶住了。
闵中天咬着牙道:“除了我父女,他不认识第三个人。”
宋逵喘息着,不停地挣扎。
闵中天痛苦地道:“兄弟,静下来,大哥会保护你。”
司马上云颤声道:“他疯了么?”
闵如惠道:“不错,是疯了,将近二十年,过着非人的生活。”
司马上云道:“他的右臂……”
闵中天吁了口大气,颤抖着声音道:“施大侠,听本人说出经过,当年十二个被杀的白道高手之中,声望最隆重的是‘武帝’铁不凡,他预布了阴谋,诱使其他十一位高手入彀,共谋对付盟主石震宇”……“噢”
“他的目的,在于取石盟主之位而代之……”
“有这等事?”
“事被宋逵拜弟所悉,一时冲动,以‘天罡指’搏杀了十二位高手,结果,武林同道误为是石盟主排除异已……”
司马上云栗声道:“后来呢?”
“石盟主责怪宋逵不照武林规矩公决而私自下杀手,一怒之下,卸了宋逵一条手臂……”
此时,闵中天目中隐现泪光,强捺住狂激的情绪,接下去又道:“石盟主本意要取他的性命,但下不了手,最后,只好逃避,脱离江湖。”
宋逵目中狂焰不敛,只是停止了挣扎,好象是在听别人的事。
这是意想不到的内幕,司马上云凝视着闵中天道:“但石盟主为何不把此事公诸武林呢?”
“他办不到!”
“为什么?”
蓦在此时,一个苍劲的声音道:“闵局主,适可而止,不能揭人隐私。”
司马上云心头一震,冷声道:“何方高人?”
一条人影,幽灵般出现在明间门槛上外。
闵中天大感意外,脱口惊叫道:“侠中侠!”
“侠中侠”会在此地现身,大出众人意料之外。
而反应最强烈的是司马上云,因为他内心早已认为“侠中侠”便是他狩猎的对象“黑豹”!
“侠中侠”电炬似的目芒,停在宋逵身上,口里漫应道:“不错,老夫不请自来,唐突之至。”
闵中天沉着脸道:“大侠不速光降,必有指教?”
“侠中侠”抚了抚须,道:“当然是有事而来。”
“请问何事?”
“就是眼前的事!”
“噢?”
“侠中侠”摄人目芒,转向司马上云,沉缓地道:“施朋友,宋逵实际上是你打猎的对象么?”
司马上云冷冷地道:“就算是吧!”
“能旗过他么?”
“放过他……为什么?”
“把一个既疯且残的人作对象,不嫌太残忍么?”
“侠中侠”竟然替宋逵说情,使司马上云大惑不解,这可能是伪君子的人物,到底又想玩什么花样?
“唐大侠的意思是要区区放过他?”
“不错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,老夫刚才说过了。”
“真的如此么?”
“施朋友,老夫还不是轻率出言之辈。”
司马上云心里暗骂:“好一个老狐狸,说话如此冠冕堂皇。”当下沉着脸道:“如果区区违命呢?
“侠中侠”道:“最好不要如此!”这句话是软中带硬。
司马上云心念一转,向闵中天道:“请局主说出刚才未完的半句话。”
闵中天面现难色。
“侠中侠”接口道:“闵局主,揭人隐私,乃江湖之忌。”
司马上云道:“唐大侠,区区非要知道不可。”
“否则的话呢?”
“区区不计一切后果。”
“施朋友,老夫是看在‘千面侠’份上才好言相商……”
司马上云若有深意地道:“区区此番奉‘千面侠’之命,主要任务是猎取黑豹,其次是调查了断这二十年前的陈年武林公案,让石盟主一代奇侠,不会永久的如此蒙污。”
闵中天嘴唇动了动,欲言又止。
“侠中侠”目芒大张,定定地望着司马上云道:“如果老朽指你就是‘千面侠’的化身之一,你怎么说?”
司马上云闻言哈哈一笑道:“这么说也无妨呀,‘千面侠’,本来就是没有一定的面目。”
“侠中侠”似在考虑一件重大的事,老脸连连变幻着,最后开口道:“了,老夫代闵局主说出这秘辛,石震宇石盟主之声名蒙污,背上这黑锅,是他心甘情愿。”
司马上云的眉头皱了起来,石盟主的下落,是“侠中侠”透露的,说真凶手是“无敌剑”
宋逵,也出自他的口。
又说石盟主托他查宋逵下落,要在生前亲手了断,现在宋逵心神丧失,无法作证,而石盟主却毁在“黑豹”之手。
如果“侠中侠”便是判断中的黑豹,这当中的内情,便相当诡异了,心念之中,故意惊声道:“石盟主甘愿背黑锅?”
“不错!”
“理由何在?”
“侠中侠”没立刻回答,似乎又在转念头。
闵中天见“侠中侠”说了一半之后,沉吟不语,似乎是有意卖关子。
他与司马上云在利害关系上是站在同一边的,“侠中侠”原来阻止他说,现在却又想主动抖露。
他下意识中升起了一股不愤的感觉,干咳了一声,脱口道:“让我来说吧,我这拜弟宋逵跟石盟主是父子关系。”
司马上云大为骇异,惊声道:“父子关系?”
闵中天道:“一点不错,是父子关系,虎毒不肯儿,是以石盟主非但对他下不了手,而且甘愿背黑锅。”
司马上云瞪大了眼道:“何以父子不同姓?”
闵中天先望了“侠中侠”一眼,然后才道:“家庭变故,子从母姓,至于为什么,施大侠就不必追问了。”
司马上云突然醒悟过来,石震宇在野寺中,临死留言黑豹和虎威镖局,原来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。
黑豹是指出凶手,虎威镖局,是说他儿子下落,可是连在一起,便会使人坠入五里雾中了。
“局主,石盟主知道宋逵寄住在贵府?”
“知道,他老人家十年前来过两次,发疯是十年后的事。”这一说,便完全扯明事实与猜测相符。
司马上云陷入沉思,他想:“二十年前的血案,被害者是中了‘武帝’的阴谋诡计,不能全都责怪宋逵,面宋逵本身被他父亲卸了一臂,心神也告丧失,所付出的代价不谓不高。
“如果再对他下手,便是施虐,有失仁道,父亲泉下有知,定也会赞同自已放过这段宿仇。”
心念之中,司马上云挥挥手,道:“局主,带他进地窖吧!”
闵中天面上露出感激之色,父女俩忙架着宋逵回入地窖。
司马上云目注“侠中侠”道:“唐大侠追查宋逵的下落,目的何在?”
“侠中侠”叹了口气道:“石盟主并不知道宋逵已经发疯了,他的本意是准备在辞世之前,把二十年前这件武林公案的事实真相公诸武林,由正义之士公决此案,以求心安,想不到……”
司马上云冷冷地道:“想不到盟主已遭了黑豹的毒手?”
“侠中侠”摇了摇头,自言自语地道:“老夫当初怀疑‘无敌剑’宋逵便是黑豹,以为他因反对石盟主的作法而杀父,但是现在……证明老夫猜测错误了,事实眩黑豹是另有其人。”
司马上云目芒一闪,道:“该是谁?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施朋友不是说已经有眉目了么?”
司马上云心念一转,道:“不错,区区说过这句话,屠豹的时机快到了,现中只差证实。”
“哦”了一声,“侠中侠”道:“老夫也志在黑豹。施朋友愿意提供些已知的线索么?”
司马上云漠然地道:“对不住,区区是听命于人的人,不能自作主张。”
闵中天父女从地窖上来,闵如惠把暗门恢复了原状??
“侠中侠”似乎想到什么,抱拳道:“老夫有事,告辞了!”
说完,匆匆离去。
闵中天望着司马上云道:“施大侠,刚才何不趁机会挑明?”
摇摇头,司马上云道:“不成,这得要确凿的证据,区区也得告辞了!”匆匆一揖,疾步出门而去。
***
西城巨宅,范家大厅。
司马上云以本来面目与“侠中侠”唐继对座。
“唐前辈,照您这么说,晚辈只好放弃了父仇?”
“司马少侠,当年事出第三者的阴谋,石盟主父子与令尊等可以说都是被害者,宋逵不但残了一臂,人也丧失心智,放弃是对的。”
“关于‘黑豹’,前辈有眉目了么?”
“还没有,不过神秘莫测的‘千面侠’既已伸手,这段武林公案迟早会揭开的。”
“以前辈阅厉之深,想不出一点端倪?”
“的确想不出来,如果说黑豹杀人劫镖是为财,他不会只是单独朝虎威镖局下手,洛阳一带大小镖局不少,没听说失漂;同时,石盟主的被杀,更令人想不透,他当了和尚,而且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分……”
司马上云闪动着目芒道:“也许‘黑豹’知道,据晚辈猜想,石老前辈被杀,可能是因为他从母姓的儿子宋逵,与虎威镖局关系密切,双方之间定有某种事故,而发生了连带利害关系。”
沉吟着,“侠中侠”道:“也许有点道理,不过还是很牵强。”
就在此刻,外面传来了范二姑和一个年轻人的对话声:“承宗,你走吧,一切自己当心。”
“娘,孩儿知道!”
“你快去吧!”
“孩儿真想不通,娘何不干脆……”
“别多说了,娘自有主张。”
“是……孩儿叩别了。”
“承宗,牢牢记住,王家只你一条根。”
“娘,孩儿自己会小心!”
司马上云故作不经意地道:“唐前辈,范二姑有孩子?”
“侠中侠”点点头道:“是的,也很可怜,……是一个遗腹子,他在开封从师习艺了。”
范二姑步入厅中,司马上云起立拱手。
“二姑,您好!”
“司马少侠,上一回你来找唐大侠,双方发生了点误会,请不要介意。”
“岂敢,在下也有冒犯之处……”
“好说,请坐!”
“在下想告辞了!”
“你不想跟唐大侠多谈谈?”
“要谈的都谈过了。”
“如此,就不强留了。”
“告辞!”司马上云告辞离去。
范二姑向“侠中侠”道:“这年轻人的风度不错,有司马龙昔年之风。”
笑了笑,“侠中侠”道:“略嫌斯文了些,他无意江湖事业。”
顿一顿,忽地皱起眉头道:“真是令人不解,闵局主与‘千面侠’的手下,竟然怀疑我是‘黑豹’,真是奇怪的事”
范二姑挑眉道:“他们说了?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从言语神情看来,等于是指认了。”
范二姑冷冷地道:“这些不值得计较,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,就让他们去怀疑猜想好了!”
“侠中侠”苦苦一笑,转了话题道:“自从令尊辞世之后,老夫许为知已的几位老友,算是全部凋零,唉……贤侄女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么?”
咬了咬下唇,范二姑道:“侄女当得什么,世叔能来看我母子,已经感激不尽。”
“侠中侠”道:“贤侄女人口简单,为何要买下这巨宅?”
范二姑笑笑道:“侄女我喜欢洛阳,再说……也希望承宗能以此为基业重振王家的家声。”
“侠中侠”点了点头,不置可否。
司马上云抄小巷赶返客栈。
正行之间忽然发现一双青年男女在转角处谈话。
定晴一望,司马上云忙止住脚步,缩回身形。
那女的,赫然是闵中天的女儿闵如惠,那男的却没见过。
闵如惠声音显得很激动道:“三师弟,你是大难不死,这些天,可把我们急坏了,都以为你已经遭了黑豹的毒手……”
“只差那么一点,是那破庙里的怪和尚救了我,他挡住黑豹,我负重伤逃开,半路不支,又巧被一位路过的无名前辈救走……”
“爪伤?”
“不,是内伤,黑豹出爪,被怪和尚封住,却用另一掌伤了我。”
“你们怎会上破庙?”
“因为总镖头不知为何折向破庙,我只好暗中跟了去,一进庙,一个黑衣蒙面人现身,右手套着豹爪的手套,自称‘黑豹’,总镖头身法快,逃出魔掌,我却逃不及……”
“好了,回去再说吧,走!”
他们师兄妹疾步离去。
司马上云木立着,口里喃喃地道:“奇怪,这所谓的一师弟,说话的声音……不分明是范二姑的儿子王承宗么?”猛地向空一挥掌,又道:“我明白了,是这么回事,好,猎豹的时机到了,我只消如此如此,不怕这头狡猾的黑豹不上钩。”
** *
刚刚是掌灯时分。
虎威镖局内宅厅中,闵中天眉头深锁,在不安地来回走动。
不时停下来用拳头猛捶手心,口里自言自语地道:“如果施大侠说的是真的,实在太可怕了!”
闵如惠与三师弟走了进来。
“爹!”
“师父!”
闵中天犀利的目光,直照在三徒弟的脸上,神情上显示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之情,久久才开口道:“承宗,你真的是姓胡?”
“师父,您……怎么忽然问起这个?”王承宗十分不安。
“因为你投入我们下的时候说是孤儿,自幼流浪,能确定姓氏么?”
“师父,弟子记忆中是叫胡承宗。”
“唔……这是句闲话,我随便问问。”
闵如惠粉腮起了不易觉察的变化。
“爹,施大侠刚才来说了什么?”
“他说,他主人‘千面侠’有急事必须离开洛量,要我们注意防范黑豹,他主人十天之内会再赶回来料理这档事。”
“黑豹神出鬼役,心狠手辣,如何防范?”
“我们已经暂时遣散了局里人,现在只剩我们三人,你跟承宗在一起,不要分开,藏着别露面……”
“爹,那您呢?”
“我自有应付之策,你们能照顾自已安全就了,别管我的事。”
王承宗期期地道:“师父,弟子……想出去买件换洗的衣服……”
闵中天点点头,道:“好,快去快回!”
王承宗躬身退出厅去。
闵如惠到厅门望着王承宗走远了,才回身道:“爹,他该姓王?”
“不错!”
“他会是‘黑豹’遣来卧底的人?”
“错不了,‘江湖猎人’一提我就知道不假。”
“他入门已经六年”
“这是非常可怕的预谋,目的要我家破人亡。”
“那‘黑豹’该是谁?”
“目前不能断言。”
闵如惠咬咬牙,道:“爹,你应该猜得谁是么?”
闵中天老脸泛出了铁青,摆摆手,道:“下去吧,今晚必有分晓,现在不要多问,王承宗借故出去了,他是要将‘千面侠’离开了洛阳消息传递与黑豹,我们守屋猎豹。”
闵如惠恨声道:“王承宗欺师灭祖……”
闵中天打断了她的话道:“既是阴谋,谈下上欺师灭祖,你下去吧,要小心别打草惊蛇了。”
***
夜已深了。将近子夜。
虎威镖局出奇的平静,没有任何要发生事故的征兆。
闵中天独坐在外大厅里。
他焦灼地等特,后果如何,无法预料。
在内院里,闵如惠与王承宗也在等特,但各怀鬼胎。
外院暗角里,闪动着两点星星,那是猎人的眼。
死寂,平静中含蕴着恐怖的杀机。
要来的,终于会来,一条黑影,幽灵般显现在厅门边。
像是他本来就在那里,是一个黑衫拖地,黑布套罩头的怪人,右手提着一柄犀利的剑。
闵中天虽说心中是早有准备,但仍大为震惊,呼地离座而起。
他镇一了一下心神,目中暴射寒芒,栗声道:“黑豹,候驾多时了!”
蒙面人没哼声,透过面罩洞孔迸出狠毒的目芒,令人不寒而栗。
闵中天又道:“王亦奇,我早该想到是你,十八年前那一场决斗,虽说你落败受伤,但那绝对公平的,全凭真功实力,你没理由报复。”
蒙面人还是不开口,但却迈步进入厅中。
闵中天心头下意识地冒起寒气,咬咬牙道:“王亦奇,为什么不开口,你准备如何了断?”
蒙面人右手剑仍垂着,左手缓缓扬起,齐肘皮套,锐利的豹爪,但缺了两趾,是上一次被化身“江湖猎人”的司马上云削掉的。
闵中天顺手拔出预置在椅旁的长剑,再次道:“说话,王亦奇,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蒙面人长剑剌出,缓慢,但却相当诡厉。
角度部位,大异剑道常轨,使人封挡无从,在没刺上身前,无法判断攻击的是何部位。
闵中天心头一凛,道:“王亦奇,你的剑术更加精进了!”口里说,手中剑划出了一个圆圈,是守势,但也十分玄奇。
蒙面人突然发出了一片剑光,闪电般攻击了。
闵中天奋力迎拒,金铁交鸣之声,象鞭炮般连蛛不停。
二十个照面之后,闵中天顿呈不支,险象环生。
蒙面人厉笑一声,招式一连数变。
闷哼倏传,闵中天肩背被爪裂,踉跄退向厅角,鲜血登时湿了半边身,手中剑已举不起来。
蒙面人一个箭步,长剑电剌向闵中天心胸,却在着体的刹那间被荡开。
厅中多了一个面目冷漠,蓄着短髭的中年人,一手仗剑,一手提革囊,一袭蔽旧的黑衫,看起来毫不起眼。
他,正是化身“江湖猎人”的司马上云。
蒙面人错步换位,三方呈鼎足之势。
司马上云阴冷地开口道:“朋友,把头套去掉吧,让区区见识一下黑豹的本来面目。”
蒙面人眸中的厉芒变成了利刃,似乎可扎透人心,厉哼声中,剑爪齐发,扑击司马上云。
寒芒乍闪,凄哼随之,蒙面人退到桌边,豹掌被削断。
司马上云长剑一挑,蒙面人的头套飞落。
“呀……是你”闵中天惊呼出声。
司马上云也为之怔住。
黑豹!竟然是范二姑,此刻,面目凄厉如鬼。
范二姑手掌已断,痛得全身发抖,狠毒地瞪着司马上云道:“江湖猎人,我范二姑认命了!”
说完,转向闵中天道:“闵中天,你这只老狗,害我家破人亡,我生不能啃你之肉,喝你的血,死了也要变成厉鬼找你。”
闵中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,栗声道:“王亦奇死了?”
“是的,死了,受伤之后的第三天!”
“那是公平的决斗”
“放屁,他已经落败,你还要下杀手,你有心杀人。”
“激斗之下,刀剑无眼,谁也收不住手。”
司马上云开口道:“范二姑,你向虎威镖局寻仇,为什么要杀石震宇老前辈?”
范二姑咬牙切齿道:“那是误杀,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,他没表明。”
司马上云道:“凭你的能耐。是如何杀了石老前辈的?”
范二姑喘着气道:“告诉你也无妨,他抓落我的头套,见我是女人,吃惊疏神,我抓了他!”
司马上云寒声道:“杀人是否该付代价?”
范二姑仰头一阵狂笑,目眦欲裂地道:“江湖猎人,我范二姑说过认命了,既栽在你手里,杀剐听便!”
就在此刻,闵如惠反扭着王承宗,剑架在他颈旁,从里面出来,目光一转,栗声道:
“爹,您受伤了?”
王承宗厉叫道:“娘,我们中计了!”
范二姑咬着牙道:“孩子,人要值价些,我们认命!”
司马上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了结这件事。
人影一闪,“侠中侠”来到。
“侠中侠”老脸相当难看,逐一扫过众人之后,目光停在范二姑面上,沉痛地道:“贤侄女,你不该如此任性,我真想不到‘黑豹’会是你……”
说着,转身司马上云道:“施朋友,老夫一直不明白内情,现在事已至此,贵主人‘千面侠’准备如何了断这段公案?”
司马上云道:“唐大侠,你德高望重,认为该如何了断?”
“侠中侠”深深一想,闪动着目芒道:“双方和解,放下仇怨,如何?”
闵中天吁了口大气,说道:“本人是准备倾家赔偿这些失镖,然后再解散了镖局,永绝江湖。”
“侠中侠”点点头道:“失镖老夫负责归回,毋须倾家!”转过头向司马上云道:“施朋友意不如何?”
司马上云悠悠地道:“敝上‘千面侠’行事原则是化怨解仇,借以平息武林暴戾之风。
既然是双方已愿意止息干戈,区区无话可说,将要如何善后,唐大侠去仲裁吧,告辞了!”
司马上云拱手一揖,准备离开之际,突听传来一声冷笑道:“好一个‘侠中侠’,常言道:‘杀人者死’,何必效那妇人之仁?”
司马上云勃然大怒,身形疾弹而起,闪电般退出厅外,等他定身形看时,院子里空荡荡的,哪里有人?
“侠中侠”道:“施大侠!来人业已去远,不要追了。”
司马上云回身道:“此人可恶,竟无慈悲心肠。”
闵中天叹口气道:“那个人也是侠义道的朋友,他只是嫉恶如仇罢了。”
司马上云道:“总镖头认识?”
闵中天点头道:“听他声音,好象开封‘尤虎镖局’的吕伯玄。”
司马上云拱手道:“此间事由自唐老前辈处理,告辞了。”
话落身动。瞬间不见人影。